夜
╳╳╳少年洋和他的老师晓星尘
互相救赎@琬箬星尘 谢谢老师之前帮我发出去了
😊
薛洋走进游泳馆的时候没有刻意放轻脚步,一来是自信从宿舍里溜得巧妙轻快,没人发现,宿管老头儿也绝对抓不到 ; 二来是想凌晨一点也不可能有人待在这里。
他能瞧见的,有且只有躺在黑暗里的那一池子水罢了。
于是当他听见搅弄水花的声音时,薛洋吓了一激灵,他吊着胆子一抬头,看见有个长头发的背影独自坐在池边,差点没捂着心脏两眼一翻倒在地上。
“……薛洋?”
鬼说话了。薛洋缩着肩膀,脑袋一转,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。
他把手挡在眼前,半睁眼睛,从手指缝里往外瞅,就那么一小条缝儿,还能正好接收到对方有些无语的注目礼。
“呃……晓、晓老师?”
“嗯。 ”晓星尘冲他点了点头,披肩的黑发还和上午一样漂亮,无论何时看都显得很温柔。 被天窗割裂成数块的月光星星点点地落到他背后。
水是黑的,但他却是亮的。
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啊!
这样好看、谦和又温柔的人,谁能想到是上午被宋老师当着自己学生和众多老师的面指着鼻子骂“爱多管闲事”的人。两人多年的交情,就在那一瞬间一拍两散,这种事,他想想都难堪,更何况是当事人。
尽管薛洋想了很多,但他一句也没说出口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 等着他的老师走来教育他这个半夜不睡觉的问题学生,讲一堆什么可以、什么不可以、要怎么样应该怎么样的规矩,然后再把他拎回男宿。
倒此为止,今晚这趟,唉…就算是白来了。
但晓星尘没有。他甚至连站都没站起来,仅仅只是转过头轻声问他的学生: “睡不着么?” 侧脸的轮廓像一副线条柔软的侧写。
“啊…是…是的。”薛洋走过去,看见晓星尘两脚伸进水里,但没有脱鞋,看着应该是从小腿往下都湿透了,估计回去时鞋子里会是又湿又胀的。
不要问他怎么知道的,曾经被人扔进过河里,知道那是什么滋味。
“怎么,老师也睡不着吗?”
薛洋习惯性地笑笑,但笑容扯到一半却僵住了。
他这不明知故问么!摊上今天这一箩筐的破事,给谁身上谁能睡得着,更何况是他的老师呢?
晓星尘倒是不在意,也笑了。跟那张很精致的脸不同,他笑起来总是带着点憨劲儿,事实上除了在课上掏心掏肺的教学,平日里他也是极其不擅长聊天的人。
薛洋虽然喜欢他, 但见面除了问好不会再说别的。他怕这个傻乎乎的老师尴尬, 也怕自己不自在。
视线有些昏暗,他自上而下俯视着晓星尘,看他这几天更加瘦削的身形, 还有低头玩水时那个沉默的神情,忽然心尖上生出一点怜悯。
“其实他也挺可怜的。”
薛洋心想。那些人不应该污蔑这样一个很好的老师。
他记得自己不知道在哪看到过这样一句话,说的是∶“存在即合理。”
晓星尘,以及他们这类群体,在某些方面只是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罢了,其实倒也不必被逼到如此。
晓星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 他盯着水面发了会儿呆,忽然抬起头,咪着眼打量他,问到∶“你伤口处理过了么?”
薛洋下意识摸了一下脸,摸到那道结痂的口子时心下发颤, 十分诧异晓星尘还记得这个。
“不疼啦!”他笑着回应,
“估计这周结的痂要没了,真是谢谢老师关心~”
晓星尘点了点头,但视线没移开,又盯着他看了会儿。
“那,还难过吗?”
薛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。
其实这是一件相当好蒙混过关的事。
薛洋嘴角咧得大了些,想要摇头,再跟上一句,“早就不难过啦!”最好声音再活泼一些,把神色带着些忧郁的晓老师逗笑那是最好的了。
他向来都是这样做的。
“不难过啦,我难过什么?”
他笑嘻嘻地,声音清脆,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回荡的格外好听。
“再说了,挨揍的也是他们,我血赚不亏啊!”薛洋笑笑。
晓星尘注视着他,一句话没说。
他只是维持着那副温柔的、理解的、似乎早就看透一切的神情,像个看穿了自家孩子拙劣把戏的大人一样,不发一言,却又万事皆知。
薛洋被他注视着,忽然没了继续笑的勇气与力量。
他为掩饰悲伤而夸张扬起的眉缓缓落下,嘴角弧度也小了下去,干巴巴的声音像是枯瘪的玫瑰花,一点都不是他平时的风格。
“……难过。”他说,好半天,又愣愣的望着游泳池里波光粼粼的水,重复到, “难过。”
“他们嘲笑我是残疾人,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,让人断了小指。他们还把我口袋里的糖全部拿走,骂我没爹没娘。”脸部肌肉有点笑僵了,薛洋给自己揉了揉脸,试图掩盖鼻音,“老师是不是也这样想?”
其实他感觉自己很可笑,明知道就算老师心里是这样想的也不会说出来的情况下,还是要听谎话,薛洋觉得自己是真无聊。
晓星尘神情有所变化,沉默了半天,一只脚还是拿了上来,带出大片水渍。他头枕着那条腿,抬眼注视着薛洋,说话几乎是一字一顿,格外认真。
“你很棒。”他说,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。
“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,我不会这么想,你天赋很高的。”
“如果你爱吃糖,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带的,只要你答应我不再打架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游泳馆很空旷,但是因为有水的存在,又显得静谧而充实了。而他们的沉默,不是制裂这种平和的刀,反而倒是什么平日里难以流露的情感被掰开揉碎, 一点一点渗透了进去。
要不是晓星尘的肚子传来咕噜声,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地上看一晚上水,大概也是没间题的。
“我回宿合给你拿点泡面吧?”薛洋嘲笑他,笑完却又是真心实意在关心。
“那,老师,我兜里就剩这一块糖了,给你了。”
晓星尘看了眼薛洋手里的糖,摇了摇头。
“晓老师你是不是又没吃晚饭, 你也太瘦了。”
“吃不下就不想去吃了。”晓星尘摆摆手,扭头寻思两秒后,忽然瞪圆了眼睛。
“不对!你你你你们……在宿合藏泡面?!”
“嘘,嘘,保密啦,晓老师~”
“……温主任早晚会发现你们的。”
“我们才不怕他呢!”晓星尘那副又惊讶又严肃的样子太可爱了,薛洋笑得几乎要捂肚子,他走过去把他的老师从冰凉的瓷砖上拉起来。
“反正都出来了!晓老师~请我吃顿烧拷呗?校门口对面那家,招牌烤串,我们这
些住校的学生可馋好久了。”
晓星尘倒是也没想到他这么有胆量,另一只腿也从水里拔出来,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,
“可以啊!薛成美同学,为了吃夜宵公然挑衅温主任的权威!”
“你就说敢不敢带我去吧。”薛洋哼笑着。
“……真是的,我哪里不敢。”
晓星尘摇了摇头, 还是在美食前妥协了。
“等我回办公室换双鞋,然后就带你去。”
“所以说,为什么不脱鞋就下去玩水啊”薛洋吐槽。
“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走路会很难受么?”
晓星尘笑了笑,没说话,走到门口,顺便把兜里那个白色的小瓶子扔到垃圾桶里了。
凌晨三点半,在昏黄的灯光下用肉串填饱了肚子后,两人晃晃悠悠住回走。
“啊,撑到了。”
“谁叫你点那么多!”
“可你肚子当时叫得那么大声,我以为你很饿的好吧,谁知道你只会饿得嚣张,不会吃得狂放。”
“……你狂,你最狂,你是串王。”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往回走,脑袋里都装着那个黑暗游泳馆里的水,晃荡晃荡着。
走到一半,晓星尘突然摸了摸兜,发现自己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。但他也仅仅是紧张了一会儿,随后便释然了,不再去想。
“你能自己进去吗?不会被发现吧?”
“放心吧, 那老头儿这个时候呼噜打得那叫一个响喂,老师你也快回去躺下吧! 晚安哈!”
“嗯,晚安。”
薛洋走了进去,但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,一直等到晓星尘的脚步声消失,这才又走出来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,最后看了一眼, 全给撕了。
他又拿出手机,把那个调到四点四十四的提醒备忘录删掉,随手设了个正常点起床的闹钟。
第二天的升旗仪式,薛洋听着百无聊赖的国旗下演讲,打着哈欠,只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已经快随着国旗往远处飘扬了,直到主任凶神恶煞地上台时,他才勉强清醒一点。
“昨晚是谁偷偷进了游泳馆?”主任站在台上,冲底下没精打采的一群学生骂道。
“擅自进入游冰馆也就罢了,竟然还让我们在冰池边捡到这么危险的管制刀具!你们是不想在这念书了吗?不想念你就说一声!让我们好早做准备!”
上午九点半的阳光正刺眼着呢,他手上那把弹簧刀有些反光,但还是能被台下学生看得清清楚楚。
同学们都好奇地张望着那把刀, 讨论着会是哪个小混混带进去的,这成了早会上最热闹的话题。
只有薛洋注视着站在台边维持秩序的晓星尘。
后者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,头发懒懒散散地搭在肩上,在主任发怒时微笑着,全程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。
似乎是感觉到薛洋的视线,他微微转过头,两人在隔着不明觉厉的热闹人海中,遥遥对视了一瞬间。
就在这一瞬间里,时间都仿佛停止了,万籁俱寂。
薛洋也在微笑着,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。
也似乎只是为了寻找到晓星尘,并给他说个烤串味儿的早上好。
金光瑶很无语的看了看薛洋,在喊完两声“成美”之后,才发觉对方的魂儿已经飘到台上的晓老师身上,之后…
“啊!艹,你大爷的,打人TM这么疼!”薛洋痛苦的捂着肚子,真恨不得把眼前人摁在地上揍一顿。
“怎么?看上啦,妥,我不阻止你追妻,但咱能不能先回去上课?”金光瑶皱着眉抬手看了眼手表。
“滚吧!谁看上了…”虽然嘴上否认着,但眼神还是往晓星尘方向飘。
“晓老师呀,他还有东西没给我呢~”薛洋把胳膊搭在金光瑶肩上,笑着说。
这是晓星尘最后一次看到薛洋。
那日他照常下课回到办公室,就看到桌子上贴着一张字条与一颗糖。没有署名,但晓星尘却认得那是薛洋的字迹。
从字里行间中都能透露出薛洋对他的关心与不舍,但还是与同样心怀星辰大海的金光瑶辍学离家。
后来的后来薛洋成为了一颗遥远却又明亮的星星。自己却留着那颗已经发黑的糖不舍得吃掉。
他要等薛洋回来,回来,把欠他的糖一颗不少的还给他。
可没人告诉晓星尘,星星也会陨落。
再后来他遇见了金光瑶,那个当年与薛洋一起辍学的孩子,他的主治医师。
在临走时,那个男孩拦住了他,说了一句“抱歉。”
“可他让我等了八年……”
再再后来他跟家里断绝关系,并离开了这所学校,开了一家专卖糖果与鲜花的店,去追逐了自己想要的自由。
人生就是一本书,从黄昏开始书写,黎明则成了一章又一章的扉页。
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,或平淡,或痛苦,或波折,或圆满。
可晓星尘,却从未忘记过薛洋,也从未忘记那天晚上一念之间的救赎和背弃,温柔刻骨,疼痛铭心。
所以说呀!这美好世界,
往往如此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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